悠悠入睡

「你要做什麼？」穩住方才紊亂的心緒，水曦冷靜地用她雪亮的雙眸凝視著夜。

在被半強迫性地拉入房間後，水曦仍不知道夜的用意在何。她忍不住想起之前所發生的事，對夜真的又氣又不知該如何是好……

他真的很霸道，不過他自己一定不這麼認為。水曦在心底下了個結論。

「坐下。」夜沒解釋，只是指著鏡臺旁的椅子，要水曦坐在那。

水曦挑挑眉頭。「你真的很霸道。」

「會嗎？」換成夜挑起眉頭。「好吧。那……請坐下。」

還不是一樣。水曦無奈地遵從他的指示在鏡臺前坐下，不知是否該為自己準確的推測感到開心。

凝視著鏡面中印出的自己，頭上這頂鮮豔的冠冕依然如同她第一次所見的那般亮眼華麗，只是不太適合她現在的穿著。「你覺得這頭飾不好看嗎？」

「嗯。」夜走到水曦身後，伸出雙手小心翼翼地摘下那頂冠冕。畢竟是梅露卡的寶貝，假如弄壞了，十之八九會被她宰成八大塊。

「我也這麼覺得。」水曦看著隨夜的動作而滑落下的長髮，柔順地搖曳在空氣之中，彷彿終於從窒悶的空間中獲得釋放。「但我不忍心看到梅露卡失望的表情。」

「為什麼？」水曦的話勾起了夜的好奇。

她微低下頭，沉吟了一會，思考該從何處開始說起。「我和梅露卡認識很久了……十年，對一位擁有永恆生命的守護者來說，宛如一個沙漏裡的一粒沙。但對平凡的人類來說，十年卻是一個意義非凡的里程碑。」

「在我與梅露卡第一次相遇的那天，她敎了我匕首的用法。我知道她的過去很坎坷，當……沒有錢與食物飲水時，我或許同她那般當個竊賊。」水曦瞄了眼夜，而他聽到這番話後，沒有吃驚，連眉頭都沒動一下。「原來你也知道。」

「了解每一位幹部的過去，是軍團長的職責。」夜輕鬆地回應，手指撫著水曦的髮絲，拿起一旁的梳子梳理起來。

「是嗎？」她才不相信他能全盤了解一個人的過去。

「好吧，是『大約』了解。」夜順從地改口。

「嗯哼。」水曦不置可否地輕哼一聲。

沉默了一會，她繼續說：「年幼時的我，每天都過得很痛苦。看到那人，是對自己的一種折磨。憤恨的心，一天天累積……累積到快讓我爆炸……但我只能維持冷漠的面具，隱藏對那害死我父母的兇手的恨意……」雖然她語調平穩，但她緊握住的拳頭與輕顫的身子透露出她刻意隱忍的激動。

正輕順髮絲的手一頓，夜凝視鏡中的那雙美眸，低聲說：「乖，別動。」

水曦聽了整個氣都洩了出來，滿臉無奈地垮下肩膀：「只是頭髮而已，不用這麼講究吧！」害她整個燃起的怒火都被這句話澆熄了。

「那時候的我，只關心像親妹妹的莎琳娜……雖然她是那人的女兒，但與那人完全不同，她單純樂天，對她父親的行為感到相當不解。看著她，我總忍不住想起以往的自己……看著她，讓我也不禁矛盾了起來……」

「唉……但還是因為梅露卡，才讓我滿溢的忿怒獲得了出口……我能擁有決心脫離家族當上殺星，也是她的鼓勵與支持。」水曦眼底漾起孺慕的波光。「我不希望看到難過的她。樂觀、不畏懼困難，總是勇往直前……才是梅露卡。」

「妳也是呀，別忘了妳可是那個膽敢隻身前往敵營探查的殺星。」夜低下頭，靠近她的粉頰，在她耳邊輕輕地說：「我也不希望看到妳難過。」

水曦覺得臉熱到快燒起來了。為什麼她總是無法抗拒這個男人？自從學會控制甚至淡化自己的情緒後，如水般寧靜無波的心境，像是遇到熾熱的烈火般沸騰滾燙……

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？她突然想起之前一直疑惑的問題。是從進到曙光軍團後？還是……難道是……遇到夜之後……

「好了。」夜嘴角噙著一抹笑意，將水曦慌亂的神情看在眼底。「這髮型比較適合妳。」

水曦回過神，反射性地看向眼前的鏡中影像。原本散落在背的長髮，已被綰成高高的髮髻在後腦杓，露出白皙優美的頸部。前額的瀏海自然地被撥於兩邊，靠近耳際的左右兩束長髮絲，束上銀色珠串做成的髮圈，使它們柔順地垂於肩上。

氣質、高雅與純真。她迷網地凝視著鏡子，很難相信這模樣是剛剛還很搞笑的自己。

「喜歡嗎？」夜再度湊向她的耳畔，呢喃似的耳語。

聽到這熟悉的問句，讓水曦心中一突，清醒了過來。喜歡嗎？之前他曾經這麼問過她，那時他的表情，與現在的一模一樣……

他曾經說過喜歡她……那他現在到底是在問喜歡什麼？水曦開始懷疑起他問這句話的用意。

「你……」正打算開口問清楚，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她的問話。

「什麼事？」夜皺起眉頭，不悅地看向門口。該死！好不容易有點氣氛了，竟然在這時候被打斷！

「呃，夜軍團長！梅露卡副軍團長跟別人打起來了啦！我們阻止不了她！」門外的人口氣急切地大喊。

「什麼？」夜眉頭皺的更深。平常梅露卡並不會在這種場合動手動腳，除非……真有人把她惹毛了……

但，誰有那個本事與膽量？

「嗯，我現在就過去。」夜回應那位團員後，正要轉頭對水曦說話時，她早已經跳起來飛奔到門口了。

夜愣了愣，隨即失笑而出。她這般衝動的模樣，真是可愛到令他想緊緊抱住。

梅露卡怎麼會跟人打起來了？水曦感到憂心匆匆，雖然梅露卡是戰之部隊的部隊長，帶領隊員們戰鬥是她優秀的本領之一，但像在這種場所跟人家打起來，真的很不像她的作風。

快步跑向酒吧，眼前灰塵滿佈，一片狼藉，而兩位使作俑者仍在纏鬥中。

紅色禮服的是梅露卡，她拿著長劍胡亂揮舞，而她的對手則是拿著杖抵擋住她每一下攻勢。雖然梅露卡揮劍的速度相當快速，但那名對手也不惶多讓，在刀光劍影之中，他的抵擋反而顯得遊刃有餘。

只不過那人穿著斗篷，在揮動武器時，衣擺也跟著浮動，根本看不清楚他的面貌。

「咦？」夜跟隨在水曦後頭到達，看到那名正和梅露卡對打的人後，他有些懷疑地瞇起眼。

是他嗎……？那也難怪梅露卡會這麼激動了。

「好了好了，別打了。」晨祐亞被這場面嚇的酒都醒了，也沒心情自憐自哀，先勸架再說啦！

「打死你這王八蛋！」梅露卡氣到臉通紅，殺紅眼的模樣看來是停不下來了。

「唉……」與她對打的人逸出一聲嘆息，是無奈，也是好笑，亦是憐惜。「我以為妳早已忘了我了。」

「偷走我一堆東西的王八蛋！要我忘了你？等下輩子吧！」梅露卡一聽更火大，手中的長劍更加瘋狂的揮舞。

「喂，克路爾德，快把梅露卡帶下去安撫，我可不想讓她把好好的一個宴會搞砸了。」夜輕笑著，直接點名了那人的身分。

「嗨，夜、晨祐亞，好久不見了……」語落，克路爾德飛快地握住梅露卡的手腕，順勢將她攔進懷裡。「那我就去安撫她啦。」

不顧梅露卡的使勁掙扎，克路爾德緊抱住她，強行將她拖進剛剛夜與水曦待的房間──只不過兩人的姿勢真的醜到讓人忍不住發笑。

「克路爾德？」這熟悉的名字讓水曦皺起眉頭，要不是夜拉著她，她早衝過去幫梅露卡了。「你為什麼要拉住我？」她瞪向夜。

「放心，這種事以前常發生，安撫幾個小時就好了。」夜安撫地對她笑了一笑。

「……」水曦低下頭，沉默不語。

「怎麼了？」

「梅露卡與……克路爾德是伴侶吧？」

「呃……」夜思考了一下。「大概吧。」

「大概？」水曦不解地重複他的話。

「說起來很複雜的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過去、現在與未來，兩個交錯的人，產生的變數將會深深影響他們兩人……是好，是壞，端看兩人如何去面對。」

水曦似懂非懂，雖然梅露卡能幸福也是她的願望之一，但……她真的幸福嗎？腦海不禁浮現之前她酒醉的模樣，分明是藉酒澆愁。

迷惘地看向身旁的夜，還有不遠處的晨祐亞。

總覺得事情越來越脫離她的認知。